
羅杰·迪根斯,著名攝影師,其在美國科恩兄弟公司參與攝影的幾部影片廣受好評,特別是2008年驚艷奧斯卡的《老無所依》。2008年憑借《神槍手之死》與《老無所依》獲得美國電影攝影師協會獎(ASC Award)雙提名的他在2009年再度依靠《革命之路》和《生死朗讀》兩部作品同時入圍,由此成為歷史上獲得該提名最多的攝影師(9部)。羅杰·迪根斯同時是美國電影攝影師協會(ASC)和英國電影攝影師協會(BSC)的會員。
羅老師不但對于攝影業務兢兢業業,還自覺承擔起為文藝青年與業界新人傳道授業解惑的重任。在他自己的網站“迪根斯在線”上,他不遺余力地分享他自己在攝影生涯中的所思所得,《電影中國》本期翻譯總結了其中的精彩內容奉獻給讀者。
攝影是一份事業
在我剛開始拍攝故事片時,有一次我提前到達了拍攝現場,我聽到第一攝影助理和場工在質疑,為什么是一個他們聞所未聞的無名之輩在掌機他們的電影。然后他們還詢問我是否認識攝影師。我只好說我認識。然后我讓場工在天花板上架一個橫梁來掛燈具并叫攝影助理去買一些阿司匹林回來,因為那時我正忍受病痛。我現在仍然會感覺到有時候筋疲力盡和胃痛。因為對工作成果有更高的期望,工作對我來說從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易事。
從基層做起更容易掙到錢,同時也可以有時間學好手藝,會讓你變得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信心。否則的話,你會發現有一段時間在某個級別上遇到了職業發展的瓶頸,例如很難從攝影助理躍升為掌機。如果你試著馬上就開始掌機生涯,那么一部有報酬的影片拍攝完成后,你可能會等待很長時間才會有下一部。你是否有一個作品集?你是否有可以一起放松一下的朋友?你是否承擔著養家糊口的責任?我沒有做過攝影助理,我從電影學校畢業后就開始掌機。說實話,我做不來攝影助理的工作,所以我只是自詡為攝影師。我發現做攝影師一點都不簡單,但至少這樣我的自我感覺會好一些。畢業大約半年后,我得到了第一份有報酬的工作,但是從那以后我的事業發展速度很快。從電影的演職人員里找一個名字不是難事,然后通過行業協會聯系一個助理,當然你可以從電影相關的雜志上看到招聘廣告,但如果是我今天要找工作,我還會像在70年代那樣,上門自薦。
我不知道其他的攝影師是怎樣做的,我的攝制組是由我的助手組建的。我們確實有時會雇傭助理編導但是不會經常找實習生。一切都是項目制的,并且項目的預算對我們雇傭誰、雇傭哪里的人有很大影響。我傾向于低成本的影片,所以我們至少會在當地雇傭換片員和助理編導,有時第二攝影助理也會從當地雇傭。
我一直在與我組里的幾個核心成員合作。顯然,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始終有事情做,特別是當項目進展緩慢時。過去兩個星期以來,我一直與我的第一攝影助理一起工作,他本來是第二攝影助理,早先的第一攝影助理突然去了另一個項目,所以他就晉升為第一攝影助理了。他現在還沒有出錯,所以我不知道他出錯了我會有什么反應,也許是很吃驚吧。
就人而言,拍攝影片時我喜歡全身貫注于手上的工作,即使是片場內一個安靜的觀察者也會對我造成一些影響。有許多朋友想要加入我的攝制組,或者僅僅是觀察我拍攝影片。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作為學生學習攝影時,從來沒有這么奢侈的機會在拍攝現場觀察一個攝影師的工作。直到我來到美國工作時,我才真正參觀過片場。我這樣說是因為我實在感到電影攝影總得來說就像拍照片一樣,不是“學”出來的,而是探索出來的,雖然這樣聽起來有些自命不凡。

發現攝影的藝術之美
對攝影車的操縱應該成為攝影師的第二本能,因為如果操縱攝影車會讓攝影師從被攝物上分心的話,這無疑是一場災難。我開始使用攝影車時,練習著用它來畫數字八,進而發展成用它來畫我的名字。雖然現在我覺得已經不再需要練習了,但是為了讓自己有信心,只要我有移動攝影車,每次接拍一部新戲我都會練習用攝影車畫我的名字。移動攝影車并不一定是每個人的選擇,我也不是總帶著一輛,但它確實在一些特定影片和特定場景中擁有明顯的優勢。
我對以計劃和圖表方式的表達非常小心翼翼,不是因為我遮遮掩掩不愿意透露我個人的經驗。完全不是!我記得我開始作為電影制作人和攝影師工作時,我從來沒有去觀摩其他攝影師的工作。我最近距離觀察“究竟是怎么完成的”是在拍攝Doug Slocombe的影片《潘贊斯的海盜(Pirates of Penzance)》紀錄片素材的時候。我很樂于看他工作,但是顯然他的工作方式對我的發展沒有任何影響。每個人的工作風格都極其不一樣,我確實這樣認為。你不可能通過拷貝我或者任何其他人來獲得自己的技藝。我希望我能做的和我正在做的能夠激勵他人,但是如果我的工作方式被當成是“標準的工作方式”,我會感覺到很驚駭。我的方式只是成千上萬個工作方式中的一種而已。

有時候拍攝死囚牢房里“死囚上路”的情節時,攝影最好能夠稍微讓步于配樂、燈光甚至是音效,并且采用雙機拍攝,這樣是為了幫助演員盡快找到感覺。有時候,把景別拉得大一些,使道具也入畫,會好于分散演員的注意力。當一個演員在片場準備好拍攝一條畫面時,也許做任何改變都太遲了。這時候如果我看到一個不美觀的陰影或者演員視線稍微偏離了,我可能會告訴演員,但是也可能不會。也許我會認為與其臨時改變,不如拍兩條。如果不這樣,那么我就認為這是我犯的錯誤,并且我不會讓同樣的情況再發生。最終,一部差勁的電影可能因為好的表演而對觀眾有吸引力,但是其他因素卻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這是值得我們牢記的事情。

在非洲拍攝紀錄片時我幾乎沒用過照明燈。大部分時間我都獨自工作,沒有助手,所以只要不是非常必須的設備我都不會攜帶。我帶了一些白床單和一條銀色的太空毯,我在寒冷的夜晚可以在里面睡覺(例如在博茨瓦納天氣真的會非常冷),還能夠保護膠片和設備不被太陽和燈光照射。我認為拍攝紀錄片最重要的就是利用你的攝影機所在位置上,能夠利用的燈光和被攝物,如果你打算控制他們的話。對我來說,使用額外的設備,不管是三腳架還是反光板,都會分散注意力而且會幫倒忙。很多人說我們做“藝術”很輕松愜意,但我確實覺得這樣的說法有問題。那可能是別人總結的,對我來說就是一份職業而已,一個我熱愛的創造性的工作。盡管如此它也只是一份工作。協作對這份工作來說非常重要,但劇組內天然形成的等級同樣重要,每一部電影終究還是導演的作品,我們都應該記住這一點。

與團隊精誠合作
我覺得你必須要對場務設備非常熟悉,就好像你要知道燈光設備的亮度范圍一樣,否則你可能會提出根本不切實際的要求或者不能產生正確的效果。提出一個技術方案并用最有效的方法達到它是道具員的工作,但首先攝影師有責任去判斷某個想法是否行得通。我認為這就要求必須對手邊的設備有一個大體的了解并知道他們的用法。比什么都重要的是,要花時間與燈光指導和道具員溝通,這樣你們就能對后面的工作有一個協調。我還記得我不止一次和我的燈光指導說要按照我的進度表來,因為他有時會按照他自己的記憶來做事而不是我給他的進度表。
很多時候我都有誠惶誠恐的感覺,我最早的電影里有一部與Richard Burton合作,我被他的才華所折服了,直到他把劇組的成員聚攏在一起,感謝我們讓他度過了表演生涯中非常美好的一天,并說實際上,他因為我們的年輕有為而覺得誠惶誠恐。
每當與劇組完成一個技術勘景,不管場景或燈光有多復雜,我總是畫出每個場景(有時我會在電腦上畫但是不會經常)。每張圖表都會包括在勘景中討論的對燈光的類型、位置、光質、光效、機位和吊臂等設備的要求,還有我所考慮到的其他問題。通常對特別復雜的場景,我還會和我的燈光師和道具師單獨再去看一次。在正式拍攝之前我會和燈光師、道具師坐下來討論計劃的細節,以便他們能夠清晰地知道會涉及到哪些方面,他們會就這些與安裝人員溝通。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進度安排的細節與攝制組一起過一遍,任何需要提前裝配的器材都要和助理編導討論,有時候時間表不得不因為妥協于工作要求而被改變。如果說我有秘訣的話,那么最大的秘訣就是我盡可能維持我的攝影團隊的固定。如果你工作時周圍的人你都熟悉,而且他們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東西,那將會很不一樣。我發現一旦拍攝開始,我會因為其他事情而非常繁忙,當然我們會想第二天要做的事情,但是我覺得在準備階段就對整個進度安排有大體了解是非常重要的,知道哪里需要投入更多精力是有好處的。
每個導演都有不一樣,他們對攝影師的要求也不一樣。所以,攝影師的責任之一就是為導演和攝制組里的其他人提供他們最需要的。

攝影機是你征服世界的工具
很多人糾結于器材上,我卻沒有這種煩惱。選擇器材應該根據具體工作的需要、預算以及其他一些因素。我認為電影《在這個世界上(In this world)》和《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這方面是很好的例子。電影攝影的內涵比一部攝影機多得多,不管這臺攝影機是RED、Alexa還是Bolex。比如分辨率、色彩深度、寬容度、顆粒度、鏡頭的像差等等。拍攝《公民凱恩》的鏡頭肯定不如Primo和Master Prime,而且影片的顆粒感坦率講很明顯,但是攝影技藝怎么樣呢?相信我不說你也知道。
通常我會向導演建議,某個畫幅的畫面比例可能比另一個會更適合特定的影片,但是最終決定權還是屬于導演,在影片的很多方面都是這樣的。我提出的建議大多數都是我讀過劇本之后對電影的本能感覺。一些電影,像《神槍手之死》和《鍋蓋頭》本身就明顯適合于寬銀幕畫幅,反之,我就無法想象用寬銀幕畫幅拍攝《塵霧家園》、《缺席的人》甚至是《肖申克的救贖》。可以說我最喜歡的還是用球面鏡鏡頭和super 35mm攝影機拍攝寬銀幕畫面,但我拍的大多數影片還是1.85:1的標準寬銀幕電影。
歸根到底,檢驗畫面質量的是人的眼睛,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這都是個人的感覺。也許一些人真的看不出來對同一個底片進行2K掃描和4K掃描的區別。并且我相信一些人肯定會更喜歡RED攝影機拍攝畫面的截圖。選擇攝影機系統和選擇鏡頭,選擇機位、燈位是一樣的,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攝影助理不簡單
第一攝影助理是攝制組中責任最重大的崗位之一。我知道我自己做不來,所以我非常欽佩能把這個工作做好的人。我已經與同一個第一攝影助理一起工作了許多年,我們非常默契。我覺得判斷焦點很大程度上要憑直覺,但是對掌機來說觀察影像的清晰度和掐算拉鏡頭的時間也是職責。有時候我在修飾一個鏡頭或者拍攝一個特別的特寫鏡頭時,我會使用油壓云臺,然后就像拍攝紀錄片那樣把一只手放在調焦環上。當你快節奏的工作而且沒有預演時,這幾乎成了標準的方法,別無其他選擇。
我很想說的是與我合作的是一位非常特別的助理,他幾乎不需要標記焦點來輔助工作。如果我手持攝影機拍攝,比如我拍《龍卷風》和《鍋蓋頭》時的大部分鏡頭時,我的助手會通過遙控變焦或者我自己會控制焦點。我發現這是唯一的辦法,特別是當我拍攝一些創造性的鏡頭時。我花了很多年拍攝紀錄片并經常自己控制焦點,這培養了我跟焦的本能本領。你可以通過超焦距來實現大景深,但實際上這樣做的優勢不大。也許你需要在F8.0的光圈下來獲得景深上的優勢。我最后還是建議選擇一位經驗豐富的助手來進行遙控跟焦。
在電影《鍋蓋頭》中,我們經常在沒有預演的情況下就開始拍攝,由于我是手持拍攝(通常Scott Sakamoto會控制第二臺攝影機),不可能對演員的動作做出快速反應,但這正是我們想要的風格,一種不是特別正式的感覺。更加自然和靈活的感覺是我們想要傳達給觀影者的。每拍完一條,我們會與演員交流并給他們提些建議同時也改變一下攝影機的運動。這變成了一個有趣的合作過程。燈光此時要打得更均勻一些,這樣我和我的助手都可以不用給演員指定位置。實際上我的助手幾乎從來沒有給演員指定過位置。他也許會放一些標記來給他自己提供選擇機位的靈感,但是他會告訴演員那并不是給他們看的,讓他們無需理會。即使是拍攝不同電影,我的設備清單也很少改變。當然設備會被設計為適應各種不同選擇的,但是每套設備的基本的原理是相同的。我會經常和我的助理Andy試驗設備,他也會在拍攝影片前幫我測試設備。我們一起組裝特殊的系統,并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來測試,即使即將拍攝的電影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