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經
今年,張藝謀執導的電影《金陵十三釵》(以下簡稱《十三釵》)未能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中國影人再次與該獎失之交臂。但令人興奮的是,該片的錄音師陶經獲得了美國音效剪輯者協會的“最佳外語片音效剪輯獎”。該獎項是比奧斯卡更權威的行業技術大獎,因此陶經成為了離奧斯卡最近的中國影人。
昨日,本報記者專訪了這位“中國第一錄音師”,他分享了和張藝謀合作的點滴,并暢談了對這屆奧斯卡和中國電影的看法。
片場
音效難度文藝片挑戰最大
《法制晚報》(以下簡稱FW):這不是您第一次獲得這個獎項吧?
陶經:對,之前獲得過三次提名,兩次得獎。2004年《十面埋伏》也得了這個獎,當時翻譯成了“金盤獎”,這次叫“金卷軸獎”,其實都是一個獎。
FW:好萊塢有很多獎項,這次您獲得的這個獎有什么樣的分量?
陶經:美國最主要的有兩種獎,一種是奧斯卡、金球獎,這兩個都是綜合類獎項,影響力很大;一種是電影各行業的工會專業獎,權威性最高。這次我獲得的是工會獎,是電影聲音行業的專業大獎,由幾百名聲音行業的權威、好萊塢一線作品的聲音制作者及理論家不記名投票評出來。
FW:您已經是很有經驗的錄音師了,在創作的過程中還會遇到棘手的問題嗎?
陶經:應該說一直會碰到棘手的問題,原因是長期和陳凱歌(微博)、張藝謀合作,他們的要求都很高,每做一部片子一定會有亮點,這些亮點就意味著挑戰。但如果導演沒有要求的話,就沒有意思了。
FW:戰爭片是否比其他類型的影片挑戰更大?
陶經:對,因為戰爭片聲音要求更豐富,但文藝片的挑戰是最大的。
FW:挑戰具體指什么?
陶經:主要是聲音的不同,必須是原來電影中沒有出現過的聲音,能讓觀眾耳目一新。
聲音好壞 與劇情融為一體
FW:畫面的質量我們很容易分辨出好壞,同樣是開槍擊碎玻璃的聲音,觀眾如何區分好壞呢?
陶經:人感官上的第一印象是畫面,其次是聲音。開槍對于我們做聲音的來說不是簡單的一聲槍響,槍響以前身邊空氣的流動,子彈碰撞玻璃時那一瞬間的質感,玻璃裂縫的聲音等都要有細節的體現。其中玻璃有多厚,甚至是否有羅馬技術燒出的花紋,都能在子彈穿過玻璃的瞬間通過聲音感知到。還有最關鍵的是那一槍的情緒,如果是突然開槍,聲音就需要傳達出突然的情緒。
觀眾不會感覺到這個聲音很好,但如果聲音不好,它會融入電影中。因此,聲音的好壞不是單獨割裂開來看的,而是和劇情融為一體,整體給人的感覺好,才是好的聲音。
FW:一個聲音需要傳遞這么復雜的情緒,那前期是否需要做很多實驗去考證?
陶經:當然。《十三釵》中的這幾槍,我前后大概用了三四個月的時間。
FW:您生活中是不是有特別留心周圍聲音的習慣?
陶經:會稍微注意一些,但不能像神經病一樣(笑)。
FW:您做得最艱苦的一個聲音是什么?
陶經:不一定,有可能某個聲音不太重要,但做起來極難;而有些聲音非常重要,卻很容易就做完了。《十三釵》中,槍聲做了三四個月,開場霧的聲音也做了三四個月,能聽得到的霧是很難做的。但是霧中的槍聲做得就很快,一兩天就解決了,因為找到了它的本質。
FW:有沒有找不到的聲音?
陶經:有。就是導演覺得還不夠奇特,自己也覺得不滿意。這時我就回到物質最本質的音色,把那些虛的東西都拋開。
搭檔
張導要肉我會多給他條魚
FW:跟張藝謀合作大概是個什么流程?
陶經:拿到小說后,整個片子的風格就差不多清楚了。這個時候需要提一些大的方面的設想。看到劇本后,我們會有一個詳細的聲音方面的設計,這些就是操作層面的東西。拍攝的時候,我們會跟組,拍之前我會提一些問題給導演。后期還要再去做很多聲音方面的創作,包括聲音的情感、節奏、安排等。比如說聲音要和畫面吻合,而有些地方畫面已經飽和了,聲音的延宕讓觀眾有一個回想的余地。
FW:如果有聲音導演的話,您實際上起的是這個作用?
陶經:對,必須是這樣。參與到電影的整個創作中。FW:和張藝謀合作,有沒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
陶經:肯定是有,但是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要什么。不是他想要一塊肉,就給他一塊肉,我會盡力給他幾種選擇,有可能是一條魚、一塊肉,還有一碗湯。作為聲音部門的人,要多給導演準確方向的選擇,多給一些創造性的最佳選擇。
北美發行 《十三釵》不順利
FW:《十三釵》的音效團隊有多少人?陶經:前后參與過的大概有四五十人。
FW:據說《十三釵》在北美的發行好像不是很順暢,票房表現也不是很好?
陶經:像《十三釵》這樣的題材,從一開始我們就預測可能會有兩極的情況,因為題材的背景,國際社會中存在不明真相的部分。張偉平說在那邊很累,主要是要對付這部分人的故意言論。政治方面的反對對電影的傳播有影響。
FW:那您覺得《十三釵》沒有最終入圍奧斯卡,是否也有這方面的影響?
陶經:張藝謀說過,對獲得奧斯卡不是很期待,也是不可期待的。獎項的事情跟當時的政治、社會、藝術等相關,很微妙。千萬別認為電影是一個純藝術的東西。
反思
技術發達 中外創作普遍遇瓶頸
FW:您對今年的奧斯卡怎么看?
陶經:今年奧斯卡有一個明顯的特征,就是電影走到了一個郁悶的階段,所以需要回歸到最原始的電影本質。從得獎結果來看,像《藝術家》、《雨果》這樣的套路很簡單,但是堅守傳統的電影都給了獎,反而是創新得亂七八糟的一律不給獎。就是在提醒業內人士,技術太發達了,大家碰到了創作上的瓶頸,要回歸祖訓,去尋找最原始、最本真的電影世界。
FW:這是好萊塢的情況,那中國呢?
陶經:全世界都存在這種情況。好萊塢更著急,因為他們工業圈子更大,從業人員更多。中國電影還在摸索和跟風,從本土來說,馮小剛(微博)和尚敬(微博)的市民喜劇培養了觀眾群,是個好現象,但不穩定,如果再多一些李小剛、王小剛才扎實。而《失戀33天》和《瘋狂的石頭》是偶爾出現的佳作,可復制性不強。
少拍爛片 錄音師才有用武之地
FW:我們普遍會認為好萊塢的技術做得不錯,您覺得中外在錄音技術上有差距嗎?
陶經:我們在設備上接近好萊塢,因為中國人有錢,肯投資。但最關鍵的是人的問題,對設備的運用、創造力等方面還有待提高。另外,制片人對行業的熟悉程度也不同。但也有比他們好的方面,我們的人口眾多,文化源遠流長。
FW:錄音師中您是最有名的,而其他的錄音師似乎不那么受關注。
陶經:錄音師是技術層面的,不像臺前的人那樣處在風口浪尖。我之所以能“躥”出來,是因為運氣好,借助了陳凱歌和張藝謀的電影,有一些可說話的時候,也是對這個行業的鼓勵。錄音師的成長依附于電影,所以不要總拍一些烏七八糟的電影,連累到錄音師都沒有用武之地。
★檔案★
陶經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錄音系,與國內兩大導演陳凱歌及張藝謀合作無間,并憑借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 及張藝謀的《英雄》兩獲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錄音獎。
國際獎項方面,陶經憑借《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獲美國電影金盤獎聲音設計獎及戛納電影節最高技術獎。此外,陶經還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擔任音效總監。